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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曜靈被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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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曜靈被殺

◎何為公主?不能卑劣。◎

獨孤曜靈的話, 讓沈子梟的劍尖一顫,頓住了。

從安陽貪墨鹽稅之事,到狩獵時的刺客, 再到獨孤曜靈手裏來自晏國的霹靂炮和震天雷。

晏國之中的內奸, 手裏有錢也有權, 且對他極為熟悉, 的確是個心腹大患。

獨孤曜靈見沈子梟猶豫了,頓時感到了希望。

“沈子梟,你想想自己多不容易才走到太子之位啊, 你忍心就這樣被人暗算, 然後被廢黜嗎, 我可以投靠你,我能給你帶來你想要的消息!”她的表情已經猙獰, 滿是亡命之徒孤註一擲的掙紮和瘋狂。

江柍聞言, 眼眸一分分冷冽下去。

謝緒風看了眼沈默的沈子梟, 只道:“她恨你入骨,怎會真心與你合作,又怎願失去一個可以制衡你的人。”

沈子梟居高臨下看著獨孤曜靈,對謝緒風的話恍若未聞。

獨孤曜靈對沈子梟的表現激動不已,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忙說:“可是誰會想死呢, 活著還有機會對付你, 死了可就再也沒機會了,沈子梟,我說, 我現在就說, 你信我, 是恭王,是沈子桓!”

“沈子桓是崇徽帝第一個兒子,你這個嫡子若沒回朝,當年他就有可能繼承大統,可你回來了!他恨你!”她的聲音都在發抖,更讓人覺得癲狂至極,“只要你不殺我,我願意把更多的秘密都告訴你!”

她說了許多投誠的話。

沈子梟只凝視著她,目光平靜如秋日的湖面,好像信了,又好像沒信,但更多的是不在乎。

江柍在這時站了起來。

她先是轉頭看了一眼獨孤曜靈,目光在她臉上定住了片刻,才擡腳走過來。

獨孤曜靈看著她,莫名感到悚然。

江柍沒什麽表情,走到她的面前,蹲下來,目光如堅冰,寒涼、死寂、卻堅定。

她開口,竟笑了笑:“我說過,從你淩虐輕紅的那一刻起,我就在想,日後該怎麽殺你。”

獨孤曜靈看著她。

她比初見時憔悴多了,面龐被風吹得粗糙許多,雙頰上赫然各有五個指痕,嘴唇皸裂,裂開幾道瘆人的血痕,衣服也亂糟糟的,身上有鞭傷,還沾滿了不知是她,還是輕紅的血跡。

不再是嬌滴滴的玫瑰。

而是開在懸崖峭壁雜草,大漠深處的仙人掌。

獨孤曜靈竟被她震懾住了,說不出半句話。

江柍一笑:“你放心,我不會和你一樣不講道理,要做的不過是,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”

獨孤曜靈這才漸漸回過了神,她眼眶已經猩紅,惡鬼一般陰沈,聲音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,嘶啞而憤怒:“你想幹什麽!”

江柍站了起來,睨著她,就像在看一條狗:“來人,把她的指甲給我一片片撬下來,再把她的頭發給我剪了。”

獨孤曜靈大駭。

她想掙紮,無奈被繩子捆得實在動彈不得,只像一條詼諧的蟲子在地上蠕動。

沈子梟給左右兩邊的士兵遞上眼神。

他們立刻上前把獨孤曜靈死死摁住,而葉思淵已抽出馬靴中的匕首,劍光在他鋒利的眼眸上掠過,他道:“讓我親自來。”

獨孤曜靈梗著脖子,青筋暴起,大喊著:“沈子梟,你難道不想知道沈子桓更多的事嗎!”

她不說還好,提起這個,沈子梟心底便有慍怒閃過,一片肅冷。

謝緒風說得沒錯。

獨孤曜靈恨他入骨,怎會出賣背後之人,讓他失去一大勁敵呢?

無非是想假意投誠,只等松綁,要麽趁機殺他,要麽趁機逃走。

他冷笑出聲:“還要多謝你,替孤徹底排除了恭王的嫌疑。”

獨孤曜靈一聽,也不掙紮了,擡眸認真看了眼沈子梟的臉。

就是這一眼。

她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再撒謊,因為沈子梟是不會放過她的。

果然,只聽沈子梟下句話說道:“何況你以為孤會因為利益,就放棄為輕紅報仇嗎?你的性命,你背後之人的性命,加在一起,也抵不過一個輕紅。”

獨孤曜靈眼底頓時湧上熱淚。

葉思淵已抓住她的手,匕首刺進她的指甲,劇烈的疼痛自指尖蔓延到心臟。

她感謝這股鉆心的疼,讓她有了哭泣的理由。

淚水奪眶而出,流過臉頰上如峽谷般縱橫的刀痕,蜿蜒向下。

她雙眼模糊,看不清眼前的一切,腦海的記憶卻漸漸清晰。

他初入梁國為質的時候,不過八歲,她也才九歲而已。

初次見他的時候,大哥哥說,他是父皇從很遙遠的地方為她捉的奴隸。

宮中的奴隸是最低等的人,甚至要排在寵物之後,從前二哥哥他們的奴隸都是要挨鞭子,戴鐵鏈的,於是她也讓人為他打造了鐵鏈,把他關進籠子裏。

起初他特別能反抗。

絕食過也逃跑過,被捉回來就用力拍打鐵籠,繼續絕食。

她只覺得這個小奴隸骨頭可真是硬,和其他所有的奴隸都不一樣。

越是這樣,她越想征服他。

她為了罰他,就拿鞭子抽他,用針紮他,越是下雨下雪的天氣,她就越要讓他去院中罰跪。

他許是覺得自己的反抗徒勞無功,又十分滑稽,後來幹脆逆來順受了,然而她卻習慣了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,總是想逗他生氣。

可他好像已經心如死灰了,無論是被打罵,還是被罰跪,他都不生氣。

直到有一天,她咕噥一句:“也不知道你娘是不是母驢托生,怎麽生出你這麽個犟種。”

話落,靜寂了剎那。

而後他發瘋似的向她沖過來,死死掐住她的脖子。

她從沒見過那樣的他,雙眼猩紅,臉色鐵青,每一寸皮膚都因憤怒而抖動。

她這個千嬌萬慣長大的小公主,別人連對她大聲說話都不敢,而這個卑賤的奴隸,竟想殺了她?

這一幕直到此刻依舊在她心裏揮之不去。

也是因為這一次,雖然他受到了極為恐怖的懲罰,但在她的心裏儼然有幾分懼怕,甚至討好他。

於是後來他重新開始絕食時,她為了留住他,答應他去習武念書的請求。

所以盡管在餘下的日子裏,她仍然動輒打罵他,虐待他,卻不敢不讓他習武念書,因為他也找到了對付她的辦法,比如不理她,不和她玩。

那一年,她十五歲生辰的時候,他直到壽宴快散場才姍姍來遲,本以為他是給她準備禮物去了。

一問之下,方知他只是為了練字。

她大怒,在大殿上就開始打他,把桌上的美酒佳肴全都砸到他身上,發瘋似的辱罵他的母親。

然後把他重新關進了籠子裏,決心餓死他。

誰知她的宮裏有個小賤婢,竟偷偷給他送飯送水。

她一瞧這二人年齡相近,而那賤婢也有幾分姿色,頓時以為這二人背著她好上了!她當即便抽出腰間匕首,劃花了那賤婢的臉,又把她丟進了井裏。

許是那次她做得太狠,他的態度竟慢慢變好,甚至於和她親近起來。

他會陪她策馬和蹴鞠,也會陪她爬到高高的宮墻上看日落,到禦花園裏摘下一朵海棠簪到她鬢邊。

七年過去,他已經成為一個俊逸的翩翩少年郎,她也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。

他說,等她十八歲時,會送她漫天流螢。

他說,她這樣愛花,他會送她一整座山谷的花海。

他說,他定會娶她為妻。

她是天之驕女,要嫁給的也只能是天之驕子,可那時候的他不過卑賤之軀。

他說,只要他回國奪了皇位,就能給她一切尊榮。

她傻傻地助他與外通信,幫他偷布防圖,想讓他趁守衛換崗的時候逃走。

然而他最終並沒有逃走。

而是與晏國裏應外合,趁機攻打梁國。

他買通父皇身邊的宦官,與想要謀權篡位的皇叔一起,挾天子以令群臣。

晏軍勢如破竹,不過十日就攻入了珠崖。

然後他毀她容顏,殺她兄長,戮她父母。

對她說:

“十三下,因你七年來,曾有十三次開口折辱我的母親。”

“我的忍耐,從不是為一時的風平浪靜,而是為此刻的一雪前恥。”

“我都是騙你的,我又不是賤骨頭,何以會對一個拿我當狗使喚的惡女生情?”

“……”

梁國成為晏國的領土,皇叔在此地封王,他沒有殺她,卻知道皇叔必定不會放過她。

她拖著殘軀,與一支殘部逃去了黑山。

六年了。

她暗殺了皇叔,卻沒能暗殺他。

如今,這樣相見,竟還是只能引頸受戮。

她心裏的怨恨陡然高漲,想問,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好,連對一個賤婢都那樣好,那我呢!

可話在心中翻滾過,又被她壓了下去。

她方才求饒,只為脫身,而脫身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能留著命殺他!

此刻既已註定沒有生路,她怎會怯魅,怎會軟弱!

何況她輸了,就代表他贏了嗎?

不不……

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,豁然想起她投靠的人。

那個人奸詐狠毒超過沈子梟百倍,且多年貪墨,用手裏的錢養了許多私兵,就在赫州城外秘密操練著,屆時沈子梟不死也得脫層皮吧。

獨孤曜靈爽快極了。

她仰天大笑:“沈子梟,就算你今日辱我,可當日不還是被我折磨!”

“……”

接下來,獨孤曜靈就像是瘋了一樣,不斷重覆當年她是怎樣□□沈子梟。

這些話聽在江柍耳中,就像刀片在生生割肉。

未等沈子梟說什麽,她厲聲喝道:“葉思淵!把她帶下去!她是如何折辱殿下和輕紅的,都一一讓她受一遍!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獨孤曜靈只是笑,她的指甲已被拔下,十個血淋淋的指頭向下滴著血,頭發也被貼根剪下,淩亂如雜草,更顯她癲狂而獰惡。

這個人真可恨啊,也真可悲。

江柍看她如此,本應有種大仇得報的痛快。

可誰知,內心深處反而湧出前所未有的空曠和荒涼——

殺她一萬次,都換不回輕紅的性命,也無法抹煞沈子梟那七年的摧折與苦寂。

獨孤曜靈曾說,懦弱的人不配為公主。

不。

為何公主就要像世俗所認為的那樣高傲不屈?

公主可以軟弱,可以膽怯,可以貪生,也可以怕死。

但是不能卑劣。

不能視天下萬物為芻狗。

不能不像一個人。

獨孤曜靈被葉思淵帶了出去。

江柍和沈子梟還有謝緒風都沒有先離開,兩個時辰之後,他們耐心地等到了獨孤曜靈的死訊傳來,方才起身。

葉思淵想去抱輕紅,被江柍輕聲攔住了。

她對沈子梟說:“你來吧。”

她開口,聲音已然破碎:“她一直都是愛著你的。”

沈子梟嘴角一點一點地繃直了,眼眸也沈了下去,像是染上了霧,濕潤了睫毛。

謝緒風聞言,喉頭一哽,偏過頭去,先一步走出了大廳。

沈子梟走過去,把輕紅慢慢抱了起來。

這丫頭輕得像羽毛。

就和初見時,他把她從死人堆裏,抱出來一樣。

那麽輕,那麽輕。

滿身血紅。

作者有話說:

公主可以軟弱,可以膽怯,可以貪生,也可以怕死。

但是不能卑劣。

不能視天下萬物為芻狗。

不能不像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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